《海滨的生灵》 〔美〕蕾切尔愠森 李虎、侯佳 北京大学出版社
在中国,蕾切尔·卡森(Richel Carson)的《寂静的春天》已经比较著名。通常,人们命名这类书籍时,是自然写作、博物学作品、环保主义作品。由此,人们将卡森归类为博物学家、作家。有时将其身份再具体一点,会加上:她是一位动物学硕士,一位海洋生物学家。是的,她曾在海洋生物实验室攻读博士学位,无奈因家境辍学。
《寂静的春天》中的思考、追问和勇气,给卡森带来很多身后的荣誉,人们敬仰其莫大的勇气,基于对生态环境保护的长远思考,在早早半个世纪前就敲响了环保的警钟。但有时,某个标签丰碑的巨大身影,会妨碍我们细细体味她的其余作品,并进而理解她这个人的全部。《海滨的生灵》,是可以除了以上这些背景,还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打开的书。
海滨,这里有更深层的魅力
1955年出版的《海滨的生灵》,是卡森开始全职写作后的作品,也是她“海洋三部曲”的终结篇。不同于前两本,这本书不是描述大家熟悉的海洋世界,而是描述了一个独特的地带:海滨——水陆交界处,海滨的生态系统,美国东海岸的海滨,也是她多年在美国渔业部工作常年研习以及日常生活的地带。至此,卡森清明、诗意的文风鲜明树立起来。此书成为其海洋系列中,又一本畅销、获奖书,甚至被改编成纪录片,获得奥斯卡奖——尽管她对改编并不满意。
除了环保主义,这一次,如何阅读《海滨的生灵》?是“我们关注宇宙中自然奇观和客观事物的焦点越清晰,我们破坏它们的尝试就越少”?是赵忠祥式地解说《动物世界》或《人与自然》?暂先不要使用这些惯常的方式,去打开这本书。不如反思,我们有多了解海滨这个独特的地带?我们如何从海滨这个大陆与海洋交界的地带,去品味观看这个世界的角度?海滨的生命系统如何展现“生命从大海进军陆地的序幕”?甚至精细到,一个大的鼹蟹群落,如何突然给人一种“海滩变活了”的魔幻感?如此,去看这本书,去看这个世界,兴许会多添一个视角,让我们自身生活在不洁空气的现实尚未改变之前,思维先起航,变得丰富、辽阔起来。
如卡森在本书自序中所写,海滨,是我们启程的祖地。“潮起潮落、海浪反复的节奏和潮线附近各式各样的生物,无不体现着运动、变化与美丽所具有的显而易见的吸引力。”
海滨还有更深层的魅力。“当我们走到低潮线,就进入一个同地球本身一样古老的世界;在这里,土元素和水元素发生了最初的相会,这里是一个妥协与冲突的试炼场,一个永恒变化的所在。”正是在这里,这附近,一些可被辨认为是生物的实体,第一次漂流到了浅海水滨——繁殖、演化,进而各色生物占领了地球。
海滨,让我们摆脱人类尺度的局限
在《海滨的生灵》中,既有文学化地描写海滨的首尾两章,也系统介绍了塑造和决定海滨生物的各种力量:海浪、海流、潮汐、海水本身。并分别解释了岩石海滨、沙质海滨、珊瑚海滨。这位触角纤细的作者的显微镜下,每层海滨都有一个“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微观世界。“在穿越佐治亚海滩上的归途中,我总是意识到——我正踩在一座地下城市的顶部。”她所说的“地下城市”,就是表面平静、内藏生机的沙质海滨。
卡森尽其所能,挖掘那种将生物与地球联系起来的本质统一性,来解释海滨。在其中行文中,怀着对每一种海滨生命与环境的深切理解,正如她自己在自序中说:了解海滨的生命,不能只拿起一只空壳,说“这是一只骨螺”或“那只贝壳是天使之翼”。真正的理解,需要凭直觉就理解曾经居住在这一只空壳中的、那个完整的生命:它是如何在海浪和风暴中生存的?它的敌人是什么?它如何觅食和繁殖?它和它所寓居的这片具体的海洋,究竟是什么关系?
比如,在岩石海滨一章中,作者描述了贻贝的存在。大量贻贝在低潮区的存在,证明了“在亿万个不为人知的时代中,这种环境绵延不绝,功德圆满”,但对每个存活在岩石上的贻贝来说,一定已经有数百万个幼虫向海而行,却遭遇灾难。“这些系统处于一种精妙的平衡之中,除了大的灾祸以外,毁灭的力量既不超过创造的力量,也不低于创造的力量。”比如,在沙质海滨一章中描述小小的沙跳虾,也叫滩蚤,它们放弃了一种古老的海洋生存方式,选择了向陆地过渡。“在这种过渡型的生存状态中,它们的生活方式包含着小矛盾和小讽刺。”它被束缚在离大海不远的地方,如果长时间潜入海水,有可能被淹死,但它又需要湿润,可能也需要海滩沙子的盐分,所以,仍然被海洋所束缚。
书中类似充满哲思的段落,俯拾皆是。只是需读者自己多加回味。这也就是我们可以用来打开《海滨的生灵》的另一种方式,我们如何从海滨这个大陆与海洋交界的地带,跟随作者去感受陆地与海洋之间的交互感,陆地和海洋两边生命之间的联系,去感受并回味另一种观看这个世界的角度。这样的角度,如同卡森在《万物皆奇迹》中的表述:“花朵、嫩芽、花蕾,任何渺小的生灵,在镜头的放大下都会让你发现出乎预料的美丽和复杂,使我们摆脱人类尺度的局限。”
那些暂不能参与任重道远的环保话题,或扛起环保职责的读者,起码可以在阅读《海滨的生灵》时,跟随作者去认真打量一个水之滨的边缘世界,在这样的一个独特过渡地带中,每一种生命都在试图调适着与世界相处的方式,并展现出生命力的迷人之处,它是“生命的压力——强烈的,废止的,无意识地要生存下去,努力向前,大力扩展的那种意志”。跟随作者的笔触,进而调适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距离。有许多角落我们身在人世,从未驻足深入了解。有许多地带我们虽然陌生,那里的大大小小的生命一样平凡、也珍贵、动人。
海滨,拯救内心的狭窄与单调
在呼吁保护环境的同时,我们内心其实日趋狭窄与单调,也需一并拯救。卡森曾写到,一位读者来信,问她哪个海滩是度假佳处,“那里一定要足够野性,能尽日聆听海浪的咆哮,远离文明的染着,古老而又新鲜。”她感慨:“在自然中得到的持久欢乐,并不只属于科学家,亦属于任何去感受天地大海的人,任何去感受万物生灵的人。”
《海滨的生灵》的语言,诗意,从容,其间不违和地贯穿着与海洋生物学有关的阐述。为什么中国产生不了如此融合的类似作品和人?虽然渐渐也开始出现如刘华杰这样的博物学作家。也许,对自然的热爱、文学天赋、科学的系统训练、带有激情和勇气的人文观照,这四者的完美结合,才能产生如卡森这样优秀的博物学作家。
还在很小的时候,她就花大量时间在家中65英亩的农场里转悠。8岁开始写作,常与动物有关,10岁发表第一篇故事。她喜欢读与自然界、特别是海洋主题有关的文学作品。她是毕业于名校的动物学硕士,其后在美国渔业部门工作多年,为教育电台撰稿,出版大众读物,让人们了解渔业生物学。她也分析渔业生物学数据,并写成专业报告。除了海洋,她曾想过写与“天空”主题有关的书,甚至也想过写“进化”这一主题,只是看到朱利安·赫胥黎(Julian Huxley)《进化论在运作》(Evolution in Action)(1953)一书后,自认为自己尚没找到有说服力的主线。之后,她把兴趣转向环保,开始创作《寂静的春天》。(书评人 丰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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