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在《华盖集》的题记中说过:“我幼时虽曾梦想飞空,但至今还在地上,……正如沾水小蜂,只在泥土上爬来爬去……”
《山海经》让鲁迅有了飞天梦
神话传说是几乎每个人少年时代梦想的一个来源。鲁迅小时候“最为心爱的宝书”当数《山海经》,里面除了人面的兽、九头的蛇、三脚的鸟,以及没有头而以两乳当做眼睛的怪物外,还有长着翅膀的人。后来,他又接触到更多的故事和书籍,飞天的想象更加丰富和奇妙,胁生两翼可以飞,腾云驾雾可以飞,服食仙丹可以飞,云车羽旆、天马行空也可以飞。《离骚》里有“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传说远古天上有十个太阳,每天由六条龙拉着从东往西凌空飞过,羲和就是驾御日车的神。还有《穆天子传》里记载的,周穆王驾着八骏之车,去昆仑山会见王母。这些都在鲁迅后来的创作里留下了印记。
鲁迅认为,少年时代无拘无束的梦想尽管幼稚,却为今后的成长打开了巨大的想象空间。他说:“孩子是可以敬服的,他常常想到星月以上的境界,想到地面下的情形,想到花卉的用处,想到昆虫的言语;他想飞上天空,他想潜入蚁穴……”
及至青年时代,鲁迅的认知结构和思维方式早已非昔日可比。1902年,他东渡日本留学,大量接受了西方的科学知识,并对科幻小说情有独钟。1903年,他翻译出版了法国小说家儒勒·凡尔纳的《月界旅行》,三个探险家乘着炮弹飞船射向月球去旅行的故事,在当时为人们津津乐道。在译文的序言中,鲁迅指出,人类是不断进步蕴含希望的生物,将来总有一天会克服地球引力、空气阻力的束缚,在太空中逍遥自在地飞行,他甚至还预见了未来太空殖民、星际战争的爆发。
当然,现实总归要比幻想落后若干年,1920年4月24日,我国第一条民用航线——京沪航线京津段试飞成功。在这之前,天上有飞机飞过,中国人都会感到稀奇。鲁迅也不例外,1917年7月7日,他在日记里特地记了一句:“上午见飞机。”但此后不到十年,人们对飞机就习以为常了。1926年军阀混战加剧,“飞机负了掷下炸弹的使命,像学校的上课似的,每日上午在北京城上飞行”。对于作为战争武器的飞机,鲁迅在“觉到一种轻微的紧张”之余,又流露出了明显的憎恶。上世纪三十年代,内战加外战,空袭不断。“禹域多飞将,蜗庐剩逸民。”鲁迅在一首五绝《无题》中,揭露了飞机轰炸造成的民众流离失所。
鲁迅一生从未坐过飞机。当时航空安全系数较低,空难频发,且票价昂贵,只有富豪才能乘得起,所以有人戏言,一旦飞机失事,便有名人报销。诗人徐志摩即是一例。1931年11月,他凭免费机票乘坐中国航空公司的邮政飞机自南京飞往北京,因大雾天气而不幸罹难。1933年,鲁迅在杂感《中国人的生命圈》里说,战争到来时,大家都要逃难,但是阔人逃难要比蚁民方便得多,因为阔人可以坐飞机。
1926年秋,鲁迅离京南下赴厦门大学任教。同年年底,他写了 “故事新编”之一《奔月》,对嫦娥飞天的传说作了独特的演绎,其中蕴含着他的人生思考和文化批判。鲁迅说过自己是“活在人间”,而人间的黑暗又让他极度憎恶,他想要飞,却并非逃离现实,相反,他是寻求精神上的奋飞,意在从文艺着手唤起民众、改革社会。
鲁迅的笔名中有飞、令飞、神飞等,他还特别喜欢使用含有“隼”字的笔名。隼是一种疾如闪电的猛禽,也许在鲁迅心灵深处,那个展翅翱翔搏击长空的梦想从未消逝。(文/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