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房间》 （日）森茉莉 著 王蕴洁 译 译林出版社

　　书如其名，《甜蜜的房间》是一本“甜蜜”的书。小说开篇即称，“少女藻罗的心里，有个奇妙的房间。”接下来，森茉莉告诉我们，这房间并非透明，所有的现实穿透厚重的磨砂玻璃反射在心头，都成了不辨其形、难以言说的东西。那么，这一切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并不存在？森茉莉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以细腻的文笔近乎奢侈地大写特写少女心事。读到最后，我们终于明白，这个内心无比丰富的少女藻罗，其实就是森茉莉本人。

　　森茉莉有过“玫瑰色”的人生，她笔下文字也是玫瑰色的。句子耽美、情绪浓烈，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有种“致密的丰饶”。50岁开始写作，60来岁提笔创作《甜蜜的房间》，历时十年，几易其稿，完成时她已垂垂老矣。但她的内心仍然住着一个小女孩，依然明艳动人。她的文字圆润明澈，始终透着一种“慵懒的、令人沉醉”的气质，这是少女才有的味道。因此，面对这样一位将极致美感作为终生追求的作家，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的文字与其年龄画上等号。因为你无法从一个备受病痛折磨、长年徘徊在死神门外掰着指头计算时日的老人身上，找到少女才有的天真和纯粹。

　　然而，这不就是森茉莉吗？她凭直觉生活，又将直觉带入创作。出于本心，森茉莉将藻罗塑造成一个早慧的女孩。在父亲林作溺爱下长大的她，刚满6岁就敏锐地觉察出周围世界的不同：她身边的人，无论是家庭教师御包、女佣柴田，还是与父亲有生意往来的中年男人鸭田，都是彻头彻尾的道德动物，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散发出强烈的“道德气味”，一如腐败变质的鱼虾。于是，她本着动物式的本能，排斥着、抗拒着，不愿轻易地被其同化，就像森茉莉一样。

　　同样，在耽美之外，森茉莉的文字也是魔性的，这种魔性即是三岛由纪夫所说的“性感”。《甜蜜的房间》写了藻罗的前半生，在森茉莉有意无意的安排下，藻罗就像一头野性十足的肉食兽，将身边的男人尽数俘获。可不管人生到了何种境地，充满父爱的“甜蜜的房间”始终与她相伴。换句话说，她永远都是父亲眼中的“上等女孩”，独爱她一人。

　　不难读出《甜蜜的房间》里强烈的自我隐喻。森茉莉的父亲是日本大正时代的文豪森鸥外。和藻罗一样，她也生活在父亲的溺爱当中。在她看来世上只存在两种人：父亲和父亲之外的人。以此类推，整个世界也顺理成章地划分为现实的和不现实的两种。《甜蜜的房间》自然属于后者。这是一种想象的文本，也是一次追忆似水年华式的回顾，每一个字都别有深意，每一个句子都露出往事的峥嵘。

　　“为了不让自己无比快乐的生活在周围芜杂的世界中分崩离析”，森茉莉一如既往地放任自我，用力刻画她的美丽新世界。借由小说，自恋的她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替身，以文学的形式去完成现实中永远无法企及的事。藻罗与林作之间既暧昧又朦胧的感情，何尝不是森茉莉与森鸥外的文学摹本——父亲投之以溺爱，在女儿心中埋下了一根“温柔的蔷薇刺”；女儿报之以留恋，以华丽的文字再现童年，重返父亲膝下。正是这份复杂、微妙的感情造就出耽美作家森茉莉。终其一生，她只写了一本书，关于父亲，关于童年。(谷立立 书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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