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脚印的人》,王十月著,花城出版社
王十月从《人罪》开始了罪感写作,近作《收脚印的人》更为典型。《人罪》里作为主要忏悔者,还是一个后来的知情者,而到《收脚印的人》里,忏悔者、赎罪者是罪恶的参与者。小说以“我”王端午因杀人犯罪后在法庭上受审时回忆式的方式讲述,这种回忆也就是审视自己的过往。“收脚印”,即是检视自己人生经历中的罪过,每一种罪过就是一步无法抹消的脚印。
以魔幻的方式,王端午收到自己几个月后将死亡的“通知”后,每个晚上他的魂魄开始去“重温”那些罪恶场景,而白天则用肉身去探寻和要求自己的同犯朋友们共同赎罪、自首。王端午和李中标、马有贵当年都是底层打工者,黄德基也是个普通的基层治安队民警,后来他们混在一起、作为治安队员迫害过那些没有暂住证的打工者,并直接致使初入南国的女工陆北川死亡。这一二十年前的罪恶,一直无人知晓,王端午收脚印主要就是为此事忏悔,他要以自己的行动逼使黄德基、李中标共同赎罪,但事业成功、资产巨大的李中标无法跟从,官运还将继续亨通的黄德基更无赎罪可能。
王端午“收脚印”式的忏悔、赎罪,是行动式的,他相信最好的赎罪方式,是“勇敢地站出来,说出真相,然后,接受法律与道德的审判”。王端午主要还是通过回忆往事和努力说出真相来呈现自己的罪感。这里面,本身作为作家的王端午,他若以小说、故事的方式去书写出那一罪恶,那么,无论怎样书写,都会被解读为一种虚构,最终也不过是一种文学的自救。但这一拒绝虚构式的忏悔书写观念进入作家王十月的小说中,其实又是一种虚构。我们可以不管这种套盒的叙事技法本身,但它揭示了一种叙事的悖论:小说家真的能够以写作来完成救赎吗?这是一种无解的问题,我们不会将小说故事解读为作家的真实经历,因此只能从虚构的角度来理解,但这种虚构又如何能够激起或完成那一代不择手段而成为成功者的忏悔和救赎?王十月在小说中表现出的其实是一种不可能之绝望。
在小说中,无法让作恶者真正得到法律制裁,并不意味着小说的失败和文学的无力。相反,它提供的故事,本身就是一种精神力量。
《收脚印的人》里,王端午收脚印和要求黄德基等人自首认罪,是放弃自我后,向一种更普遍的人性良知服罪的行动,这种行动证明了良知的力量。由此,不管文学的赎罪是否可能成功,论证和树立了良知的价值,就可以是一种成功的写作。(唐诗人 中山大学中文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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