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懒腰的学问》,余斌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1月版《伸懒腰的学问》,余斌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1月版

  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大学扩招,南京多了几家民办学院,因此我这样的人也还有学可上。那时我们的系主任原是南京大学中文系的老前辈,动员了许多当年的朋友和学生来兼课。余斌老师来教我们外国文学,彼时他年未不惑,按高校里对年轻的宽大界定,尚属“青椒”一枚。但进教室时倒极笃定,不带教材,亦无讲稿,进教室后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眼一翻,望向天花板,开始讲课。说到重要的人名、书名,也会板书,但绝无排列次序,更不会标注一二三四、甲乙丙丁之类的纲目,弄得前排少数认真记笔记的女生无所适从。讲台下继续嘈嘈切切,老师讲自己的,有时竟似乎还讲得颇有兴味。简直使人不由得想起《世说·雅量》里夏侯太初倚柱作书,下雨天被雷劈,而“衣服焦然,神色无变,书亦如故”的典来。

  他讲课大抵只说家常话,也无文艺理论里常见的“大词”,但旁逸斜出,倒时有隽语。我于是听得入神,抬杠也忘了,下课时去打扰他抽烟,便都是老老实实提问请教了。余老师的电脑经常坏掉,存稿便损失大半,于是把文章存在网上备份。我就这样在网上读他的文章,不知不觉把自己也读成一个写书、教书的人。最近翻看余老师《喝酒的故事》、《有书和没书的日子》、《伸懒腰的学问》三种随笔,其实倒是重温十多年来阅读的感受。于他而言,书、酒、闲三者,密不可分。但同一本书里的文章,差异却往往极大。

  有些文章是彼时写彼时之事彼时之感,保存了一些那个年代生活的剪影。那时各种新的传播和营销手段刚刚出现,由此发出的感慨,今天看来怕已不免觉得大惊小怪,毕竟,如今我们被微博、“朋友圈”轮番轰炸,大家都有了点已经沧海的深沉。但一惊一乍,本也是上个世纪末最显著的景观之一。

  更有意思的还是那些回忆往昔的文字,不是常见的感伤怀旧文的路子,散淡幽默,略带嘲讽,写少年时的经历与心事,便有些迅翁《朝花夕拾》的意味。有的文章(如《我的“另类”高考》),昔日浮躁凌厉的“我”与今日理智而带点倦意的“我”正堪对照。另外写酒写书,都见得醉翁之意不在酒,功夫在书外,由此带出的事迹与心迹,三十年来的社会变迁,宛在其中。

  这些年“民国”在坊间大热,圈内大约未必有很多共鸣。当代作家对民国素不服气,别说成名人物,当年随便在街头巷尾拉个文学青年,夸他的作品有民国大师的风范,都会见到一脸受到侮辱的表情。学者们态度温和些,但也未必不以为民国是沾了时代的光,新学草创,随便丢出一篇论文就算独辟穷荒可以开宗立派,真看对具体问题的分析论断,自家后出转精也并不稀奇。

  民国人物,兼有学者、文人身份是常见现象。现在这两个群体则渐行渐远。余老师的文章,某些角度看倒是上接民国学人的文脉。余老师少年时代近乎“散养”,所以和老一辈比,文章醇厚或者稍欠,却多了一些野逸的气息。(刘勃 教师,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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